焦點人物:非典型文物修復師 蔡舜任

非典型文物修復師 蔡舜任

一身T-shirt、短褲,配球鞋,彷彿準備要去球場廝殺。一頭短髮勾耳後,帶著一絲藝術家的隨性,和不被體制囿限的活力。跟五位子弟兵一起進行修復工作的時候,不時嚴肅地提醒進度,把關品質,下一刻,卻又直率地和他們開起玩笑,好像鄰家大哥。「很多報導都給我第一個什麼的頭銜,其實我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他們真的很辛苦。」沒有白袍、西裝和眼鏡,蔡舜任不像一般文物修復師給人嚴謹、一板一眼的印象,儘管專注工作時他確實不苟言笑,卻也透過談笑風生讓「何謂藝術修復」,讓更多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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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上工作梯,鑽進半樓高、臨時搭建的工作平台,蔡舜任正帶領TSJ藝術修復工事團隊在台南市具有三百多年歷史的八吉境關帝廳,修復正殿上方的樑柱彩繪,架高的空間彷彿閣樓般,約莫再半身的距離,就會觸及廟頂;四方暗黑,靠著工作檯燈提供光源,角落的冷氣一方面送進冷風,一方面抽出裡頭不流通的空氣,目前清潔階段所用的化學藥劑,儘管味道不至於要戴上團員慣用的防毒面具,但仍有些許刺鼻。


修復,一場慢修行

TSJ團隊從二月份開始進行關帝廳的修復工作,已經用超過一個月的時間做初步的清潔,「清潔」,看似微不足道的兩個字,卻是不可逆的程序,絕不能有閃失,因為若不小心將表層髒污之下的真跡洗去,那可是走過好幾十年、再也喚不回的歷史軌跡。像是八吉境關帝廳目前99%的彩繪都是出自民俗藝術大師潘麗水之手,是民國60年宮廟整修時,揮灑上的廟宇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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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上方的大通(橫樑),歷經長年香火的煙燻,還有塵垢堆積,表面卡了一層厚且粗糙的污漬,完全蓋住了畫作原本的光彩,蔡舜任和夥伴們用氫氧化氨調和其他化學藥劑,取棉花棒沾溼,小心翼翼地滾動,還彩繪一個清白;大塊平整的部分,他們則用紙巾濕敷,再用滾輪來回輕壓,如此一來就可以一次清去大片暗沉,增加效率。「這個棉花棒上的棉花是我們找了好幾家店才找到的,因為他要能夠分層。」在團隊一年多的黃䉠禪,非常清楚蔡舜任老師在細節上的堅持。「棉花棒要怎麼捲,老師很要求,木棍頂部的部分不能露出來,外觀也要非常平整。」會這樣吹毛求疵的原因,是怕傷到文物,因為經過時間洗禮的它們,可經不起任何刮傷。「還有裝刀片也有一定的方法,裝錯會被我念。」因為團隊用的是手術刀,非常鋒利,一不處理好,可能就會傷到自己,對於蔡舜任來說,看重任何小事,才能成就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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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隊彷彿在幫生病的古蹟進行外科手術,除了手術刀,他們也用針筒,黏著劑透過細針,注入在龜裂翹曲的縫隙並黏合,經過肌理整平,後續的全色才會完整。

這一群剛從大學或是研究所畢業的學生,23到25歲不等,每天曲身在廟樑邊做看似重複的動作,難道不覺得煩厭嗎?「不會耶!其實我們每天遇到的狀況都不一樣,看起來一樣的動作都還是要依據不同狀況做調整,只要完成之後看到它們很乾淨,就很爽!」今年24歲的唐寶穎很爽朗的這麼說著。「我要教學生學會慢,因為修復有很多時候都是在等,等揮發之後才能黏合、等溶劑產生化學作用,而且每個動作的大小輕重,都要訓練,修復就是快不了,因為細節很多。」除了蔡舜任說的必要之慢以外,修復前的分析,更要經過繁複的手續。除了文物要用紅外線、紫外線,做正、側光的拍攝來了解文物被破壞的狀況之外,還要邀請保存科學專家協助科學分析,更重要的是,要了解該文物背後的歷史故事,唯有如此,才能夠兼具修復的整體性和細緻度。「修復沒有SOP,不能用一種方法修復所有文物。」當我請蔡舜任幫我們概略且通俗的介紹藝術品修復時,他如是回答,他認為,修復沒有一套既定流程,必須要因應不同狀況和不同材質去做變通。修復,融合了理性與感性,科學與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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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習,一趟自我追尋

修復除了技術,更要內化很多哲學精神,這是蔡舜任用近十年的時間在義大利拜師學藝,到美國、荷蘭、中國大陸各地工作所累積的思維。

原本念東海大學美術系的蔡舜任,畢業前夕發現自己的畫作發霉,才開啟他對修復領域的好奇,後來蔣勳老師告訴他,歐洲和日本可以為他開啟這扇學習之窗,於是蔡舜任決定動身到義大利,解決心中的疑惑。在義大利史賓內利宮修復學院修課的同時,想拓展實務經驗的他,到街頭發傳單,希望應徵免薪資的工作,好不容易錄取來到一間工作室,卻用了半年的時間打雜掃地,兩年的時間負責「肌理修復」(修補破損的部分),一直沒有獲得獨當一面的表現機會。當時的師傅Andrea Cipriani說,這是為了要磨去他的創作慾,因為一個專業的修復師必須去除所有個人主觀,把原著忠實呈現。通過層層磨練,他在2007到2008年參與了美國卡崔娜颶風過後,油畫和彩繪物件的修復,2008到2009年跟著歐洲修復大師Stefano Scarpelli繼續深造,專職義大利13至19世紀的油畫修復工作,成為第一個進入烏菲茲美術館,修復文藝復興大師、西洋繪畫之父喬托(Giotto di Bondone)畫作的台灣修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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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台,一股改變家園的信念

「我是因為野心的驅使才回到台灣的。」2011年回到台灣之初,蔡舜任遇到很多的挫折與不習慣,不管是修復材料的闕如,或是環境、政策的不成熟,都讓他覺得使不上力,不過話鋒一轉,他泰然的說,這幾年來,他其實找到的是想解決的問題,接下來是要找答案。蔡舜任內心的問題是:什麼是台灣真正的藝術?「修復是解決問題的管道,所謂的管道是方法論,比較學術的用語。」

「有一次有一位法國學者優藍女士來台灣參加一個會議,我在會議上介紹台灣的門神彩繪,會後,她請我帶她去很棒的美術館看台灣真正的藝術,我跟她說,那些藝術品沒有在美術館裡,她問,那美術館裡都放什麼?我說,都放很像你們的東西。」語畢,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無奈。

2011年TSJ團隊成功修復潘麗水大師的四扇門神,獲邀參加2014年在瑞典舉辦的第五屆國際建築彩繪裝飾藝術研討會(APR),能夠帶著台灣門神走上國際舞台對蔡舜任來說,意義非凡。「我之所以要帶學生去瑞典參加APR,有三個原因,第一,是世代交替,我要讓年輕人知道國際間的對話,就有學生跟我說,他看見台灣十年後應該要有的樣子,這樣的經驗可以讓他們開拓視野;第二,我希望讓國外看到台灣目前的修復能力。因為台灣有些修復師對自己沒信心,有些是太過有自信,我希望透過這次機會,可以讓台灣和國際間平行交流;第三,這個是比較有私心的,在西方的修復,可能都是教堂裡的聖母聖嬰圖像,這時候我們把門神的輸出海報一攤開,就非常獨特,而且我要告訴他們,想看到真跡的話,就在台灣,台灣擁有的中華文化是非常豐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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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舜任想透過民俗藝術讓更多人認識台灣,所以在一些收藏家或是拍賣會的私人物件之外,他更帶著團隊進行很多廟宇彩繪的修復,因為他覺得寺廟是最接近民眾的地方,而這裡更藏著台灣獨有庶民藝術,它們不該隱藏在塵埃下或是失當的重繪裡,修復,絕不是一昧做舊或是翻新,他希望可以透過最少的修復,保留時間於其上淬鍊的痕跡。

「五年後我想當廟公,你看我們這群人,他們真的會雕塑、剪粘、交趾陶,整個team做一間廟剛剛好。」蔡舜任開玩笑地說未來的規劃,不過這群年輕人各藏本事倒是真的。蔡舜任認為傳承和團結是台灣藝術修復能夠追上歐洲腳步的不二法門,這股信念,就澆灌在這群吃苦耐勞的年輕夥伴身上,期待茁壯。資料圖片由TSJ團隊、吳秉澤提供)



蔡舜任藝術修復工事

電話: (06)268-0618

電子信箱:tsj.twn@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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