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唯有努力試著生存。（Paul Valéry）」/ 鄧賢能

「風起、唯有努力試著生存。（Paul Valéry）」 — 鄧賢能

野柳瑪鋉漁村有位德高望重的地方耆老，在瑪鋉漁村文化生活協會舉辦的大小活動時，總能見到他勤快穿梭的身影，曉古通今地講述漁村裡獨特的咾咕石建築、熟練俐落地編織已經快要失傳的工作草鞋、或是侃侃而談過去乘風破浪的討海生活，鄧賢能阿伯毫無疑問被視為是當地的最佳代言人。

粗坑囝仔的太陽國年少

好客熱心、親切靦腆的模樣是鄧阿伯給人的印象，剛見面時和我們隨意閒談便能見識到他所知廣博，更滿懷期待今日能由他帶領著講述過去的討海生活，並實際教學如何修補魚網、編織草鞋。鄧阿伯在萬里鏡湖出生，鏡湖的古地名也叫做「粗坑」，他回憶起過去，當時周圍住了20多戶鄧姓人家，湖邊的住戶都是其宗族，祖先從大陸到臺灣後都一直住在這裡；七歲時因為父親考量就近讀書的關係而搬到與金山的交界。

鄧阿伯的父親一直都在萬里的崁腳當煤礦工， 收入是日薪制，工作一日可得一斗米（約是現在的兩佰元），但家裡卻有九個小孩嗷嗷待哺，在經濟上根本是捉襟見肘；此時正值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日本面臨戰況吃緊、人力資源緊縮，決定從殖民地的臺灣招募海軍年少工員，在日本殖民統治下，不少臺灣少年考量個人、家庭經濟與社會環境等因素，而志願報考海軍年少工員，鄧阿伯也同樣在小學畢業之後，初中僅讀了一年（約十六歲）便放棄學業跟著日本人前往日本神奈川縣高座海軍工廠，半工半讀地修習技術，從事新型戰鬥機生產工作。期間先後赴日的臺灣青少年共有八千四百餘人，去了二十二個月，日本戰敗之後陸續送返回臺。回憶起這段往事，鄧阿伯說比起在臺灣僅是經濟不佳，當時到日本反而受到更苛刻的待遇，不過至少人是平安回來；阿伯偶爾談笑間還能說上幾句日文，並笑說如果有遇到對手，自己很快又可以朗朗上口。

近洋的黃金歲月

返臺後18歲那年，所居處因為興建核二廠而搬遷到野柳，此時暫在餅鋪與人學做餅，某日親戚的舅母要他自己做三百二十包米香，過訂娶某，才知道媽媽於街頭巷尾探聽哪家的女孩乖巧能幹，早已經替他安排好親事。當時的女孩子都會在溪邊浣衣，鄧阿伯還曾特地前往偷看自己未來的妻子，為昔日趣聞。幾年後他開始跟著別人學捕魚，一剛開始從船員做起，熟稔後因過去船長和船員收入是對分，但一次出海船員大約都是十位上下，相較是微薄收入，後來三十多歲時便擁有自己的船隊出海，因此能賺到比較多。不過，鄧阿伯也說：「過去什麼魚都有，海上資源豐富，晚上出海到中午或下午回來，那時魚群就像蒼蠅、蚊子看到燈火便湊過來。」他說是自己約莫到六十歲左右，才明顯發現漁貨量不若過去，其實還是要歸咎太多人沒有節度地捕捉，導致海產銳減。  

手巧心細，修補編織傳統技藝

關於討海人的技能，鄧阿伯拿手的還有修補魚網；對捕魚人家來說，魚網是不可或缺的捕魚工具，由於新魚網的價格不菲，很多漁民寧可選擇找人來修補魚網，也不會輕易添購新魚具。在我們的央求下，鄧阿伯拿出了工具實際示範，全神貫注以手中的一針一線來修補魚網，確保每日破損的地方能夠縫得非常密實，不會有任何缺口，漁民出海撒網捕魚時，也不用擔心會有漏網之魚。他說：「過去討海人都得自己學補網，畢竟一趟出海，破網可是會徒勞無功的。」

鄧阿伯一時興起，拿起乾藺和特殊造型的木器，示範起如何製作草鞋給我們開開眼界。

鄧阿伯一時興起，說要示範如何製作草鞋給我們開開眼界，這才知道，原來編織草鞋所需要的工具還不是尋常人家會有的，特殊造型的木器和繫於腰間的粗繩都一一備妥後，他信手拿起乾藺開始「打草鞋」。鄧阿伯說：「當地漁村在拔海菜的時候都會穿著草鞋，可以有防滑的效果，又因為價錢便宜，以前勞動人民經常穿用，爸爸作工時也總會著草鞋；而且，其實草鞋是愈舊愈好穿、愈舒服。」 他感歎如今新式鞋子不論是材質或是款式革新，打草鞋這行業因此逐漸式微，原先從事此項工作者都轉業或改行，漁村裡沒再見過以此維生的人家，現在自己也是心血來潮才做好玩的。

現在鄧阿伯已八十七年歲，仍會趁著好天氣自己乘著小船出海釣魚，他笑說：「過去是向海討生活，老了是出海討趣味，你們下次要吃最新鮮的軟絲就來找我，不開玩笑的！」訪問是日陰雨綿綿，鄧阿伯的家人告訴我們，只要天氣一好，他是很難好好待著的。看著他說起那海的情態，不難想像眼前的鄧阿伯過去年輕時熱情煥發的勤奮模樣，和他那對海洋最深最長的情感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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